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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建筑巡游|江城景观:从西向东的变奏

W* 卷宗Wallpaper 2024-03-25





自西向东,顺流而下,经过重庆、武汉、南京三座大型城市和沿途的城镇区县,中国西部、中部和东部地区的面貌随着江水在两岸逐渐展开,沿线城市的共性与差异同样突出。


广场和绿道容纳市民生活,文化地标和商业综合体打造沿江都市景观,住宅小区利用江景同时拉高地价和售价,文保建筑在夹缝中力求独善其身,与历史文化街区一起成为当地旅游行业的助力。运气好的被活化利用,运气差的已经不见踪影。多种建设类型或是在山地紧密相拥,或是在平原并肩而立。除了各自的历史积淀和地形条件,最大的变量是设计和建造品质,城市允许设计在建设中发挥多大的价值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它在当代的面貌。


曾经在近代史上因为长江而紧密相连的几座城市在改革开放以后差距逐渐拉开。重庆是直辖市,肩负起面积相当于一个省的辖区发展和管理,武汉九省通衢,人口流动转运容易扎根却难,南京在百年前还并不算夹江发展的城市,发展至今终于实现跨江城镇融汇。我们采访拍摄的旅程停在镇江,但是还有一座城市像是影子一样萦绕在所有沿江大城市的上空——上海,地处江海之交,是城市的标杆,也是遥不可及的向往。






一进入重庆,就被围困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动弹不得。抬头是高楼,低头是台阶。上坡、下坡、盘旋、拥堵,交通如传说中一样,看着地图,却找不到路。视野最开阔的地方是江面,江天是混混沌沌的一色。人与水被栏杆、铁皮、邮轮船票等层层阻隔,长江是资源,在城市里待价而沽。 



重庆市江北区,高层在江边密集堆叠。重庆江岸堆叠的高层和大型公共建筑成为库区滨江景观的原型,在其他河流交汇处不断演化。



作为中国西部的大型城市,重庆显示出几分被催熟的繁荣和无奈。直辖市必须有某种都市景象,密集的高楼当然是最有视觉效果的做法。市井烟火弥漫在一栋栋高层下面,依旧是这座城市的底色。视线随着被架在250m高空的来福士水晶连廊一路跌宕,最终降落在港渝广场里人们肩上的那根棒棒上,建设的野心与几百年不变的人力运输被浓缩在方寸之地。尚未建好的江岸被一人高的波纹板拦住视线,却在跨江大桥的俯瞰下露出踪迹。


重庆市渝中半岛,投资额达240亿的来福士雄踞江边。

千厮门嘉陵江大桥连接渝中区与江北区,上层为城市快速路,下层容纳双线城市轨道交通,桥下是洪崖洞旅游客运码头。



重庆大学建筑城规学院的杨宇振教授将重庆称为“桶状城市”。林立的高楼成为一道钢筋混凝土围墙把守在山水之交,竖立在长江两岸。绕到这群高楼大厦背后,只能从缝隙当中偶尔捕获江水的痕迹。


各个年代的历史建筑夹杂其间。湖广会馆作为文保单位成为沿江地带难得的气口,一年四季游人如织。传统风貌街区无一例外成为文化商业街区,里面入驻咖啡馆、小吃店甚至是剧本杀等各类业态。从白象居到十八梯再到正在建设的下浩里,旅游和商业似乎成为历史街区发展的宿命。故宫文物南迁纪念馆是个例外,在南滨路旁边,由安达森洋行旧址改造而成的纪念馆和慈云寺携手堪称奢侈地让出一大片广场。纪念馆由非常建筑设计工作室创始人张永和操刀设计,是重庆沿江少见的独立建筑师的作品。八座建筑单体随着山势布置,根据文物保护等级评定的不同,设计团队对其分别采取不同的修复和改造策略。项目所在的长江南岸是重庆最早开埠的区域,率先发展工商的地方总是在现代城市建设中被后置,就在南滨路后方,与之平行的涂山路周边几个居民区刚刚完成搬迁,大量房屋空置,只剩沿街零星有几户人家,远远能看见觉林寺报恩塔的白色塔身,寺庙暂时未对外开放。



湖广会馆始建于清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

道光二十六年(1846年)扩建,

是中国现存规模最大的古会馆群。


龙门皓月城市公园二期米市街片区、下浩正街觉林寺片区征收项目于2017年正式启动。

滑动查看:在成为历史文化街区之前的居住小区状态。


重庆故宫文物南迁纪念馆总建筑面积约2800m2,现存单体建筑八栋,其中文物保护建筑四栋,需要保持原结构、材料、工艺;一栋优秀历史建筑和三栋传统风貌建筑需要保持原风貌,面向广场的单体立面原来传统的门扇变成了落地玻璃门,目前作为咖啡厅使用。

纪念馆重建部分选择胶合木桁架结构,采用多级撑杆以使受力均匀合理,并减小构件尺寸。

砖、夯土、木头,改造后的建筑保留原本丰富的材料使用状态。



故宫文物南迁是抗战时期故宫博物院组织的文物保护行动,始于1933年2月,由长江水路于1938年5月抵达重庆。文物在重庆渝中川康银行和南岸安达森洋行、吉利洋行等地存放。其中,安达森洋行仓库面积大、空间高,有十分便利的水运交通,且瑞典是二战期间的中立国,其商民资产不易遭到日军轰炸,共有3694箱故宫文物秘密存放在安达森洋行的四个仓库。


在杨教授看来,重庆更多是在被动发展。从近代以来,内生的,自发的建设力量远远不及外部的驱动,开埠、抗战、三线建设、三峡工程、直辖市……重庆就这样被林林总总的历史事件推动。朝天门曲折的命运是城市建设的缩影。


“朝天门的更新问题从(上世纪)20年代开始就一直存在。在1946年完成的《陪都十年建设计划草案》当中,朝天门原拟打造成朝天公园,内部建设抗战纪念堂和胜利纪念塔,纪念堂的形式仿照华盛顿林肯纪念堂。因为重庆曾经是抗战的大后方,这个功能放在这里非常合适,但是没能做成。建国以后,重庆从消费型城市变成生产型城市,朝天门变成一个堆栈。在特殊的历史时期,朝天门又成为意识形态的载体,建筑上面挂满各种口号。”杨教授介绍道。



就这样过了二三十年,改革开放再次改变朝天门。由于市场经济的推动,长江航运的繁荣,原本的客运站无法满足需求,全新的朝天门港客运站应运而生,大楼于1993年开始建设,1996年投入使用,朝天门第一次出现高层建筑。设计方案出自西南建筑设计院,以“帆”为设计灵感,符号语言开始在滨江建设中出现。


“但是这座建筑生不逢时。”杨教授颇为惋惜地说道:“在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的初期,朝天门诞生了全国第一家批发市场,也是中国十大批发市场之一。客运港本来是为了促进长江航运。但是两件事情改变了它的命运——三峡工程启动和1997年重庆成为直辖市。这两件国家大事注定港运大楼要被拆掉。”崭新的重庆需要象征,“形象工程”出现了。为了打造重庆朝天门乾亿众商业广场,2012年8月30日,重庆港客运大楼和三峡宾馆实施爆破,从此消失。总投资达240亿的来福士登场,成为打造直辖市都市形象的重要地标。


当然,这样大规模建设的背后或许还有某种隐秘的渴望。


根据第一位带领轮船驶抵重庆的英国商人阿奇博尔德·约翰·立德乐(Archibald John Little)记载,早在19世纪末,一位曾经在夔关常驻的官员说,把四川的商业大都市重庆开放作为通商口岸,迟早会使其成为中国西部的又一个上海。1898年1月,川江上出现的第一艘轮船——利川号就是在上海订购,开启川江航运从帆船到轮船的转变。


根据杨教授对重庆从清末到民国初期历史的研究,无论是货物的传输,还是人员的流动,重庆都与上海紧密相关,但是,“上海是1842年开埠,重庆是1891年开埠,中间相差接近50年,这50年不仅仅是经济的差别,还有观念和意识形态等方面的差别。”



正在建设中的朝天门广场。


滑动查看:在我们去采拍后的不久,来福士广场的霸道视觉形象已经慢慢让人们适应,而最新的“朝天门”广场于今年1月向市民开放,却因仿古城墙的设计和不合理的尺度遭到负面评价(来自澎湃新闻)。重庆朝天门区域在短短几十年中,经历了建设、爆破、拆除、再建设等一系列高频繁杂的更迭过程,也印证了这里是这座沿江重镇最重要的形象位置。



可惜这五十年的差距,重庆至今也没有迈过去。改革开放之后,让一座身处内陆的城市沿着江水望向沿海的上海,多少有些残忍。2002年,上海市政府提出的黄浦江两岸综合开发一路逆流而上成为《重庆市主城区“两江四岸”治理提升实施方案》。两项出发点相似的民生工程为城市带来的改变却天差地别。作为滨江贯通的组成部分,2023上海城市空间艺术季引发广泛关注,而今年刚刚改造完毕的朝天门广场却负面评价如潮,1.6m高的围墙阻隔江水,建筑形式既没有尊重历史,也没有创新,甚至连城门位置也缺乏严谨考证。这项改造方案出自中国建筑设计研究院,公示的渲染图和实际建成效果之间存在不小的差别。


时至今日,随着东西部地区发展差距的拉大,曾经紧密相关的两座城市终究渐行渐远。





在采访杨教授时,他曾经说过:“川渝很特别,虽然地处内陆,但是河流密布。河流交叉点是每个城市最重要的集体记忆的地方。”


根据这条线索,我们离开重庆主城区,沿江向下。在长寿大桥下方,桃花溪流入长江;乌江与长江在涪陵的两江广场前交汇;小江和长江夹着云阳的主城区;苎溪河是万州区内最重要的河流之一……在这些地区,道路沿着等高线蜿蜒起伏,呈之字形,住宅楼在顺着山势成片密集铺开,山体的起伏被参差的楼高消解。河流交界的地方难逃建筑堆叠,与朝天门形成复调。



重庆市万州区曾经是四川省地级市。根据第七次人口普查,重庆市内,万州区常住人口仅次于渝北区。下图是横亘江岸的重庆万州港江南沱口港区,紧挨着万县旧城墙遗址。



长寿的江边也有一条索道,目前正在检修。1964年10月1日正式通车的缆车取代了三倒拐的交通功能。作为曾经的货品集散地,三倒拐的上街口现在已经被居民楼包围,街上只剩下一家咖啡馆开门迎客,有些房屋依稀可见作为餐饮和小商店经营的痕迹,现在无人使用,残破得厉害。曾经热闹过的景点,不知道怎么就一下子沉寂下去,但是这样的“梯坎”是在老照片里看到过的山城的样子。沿着曲折的石梯一路走到下街口,就离江边不远了。


杨教授说他读书的时候会坐船下长江,在他读到的文献当中,很多事情都在江上发生。“在民国时期,重庆是西南地区的货物和人流汇聚点,汇聚之后再运送到上海去,计划经济时期,整个中国的经济重心在长三角,货物要下去,人要上来是非常重要的流通,但是三峡大坝隔断了这个流通,再加上高速公路的建设,使得公共航运消失了。”



牌楼长江大桥,时称万州长江三桥,为双塔斜拉大桥,由于三峡工程的原因,如今看到的几乎是一座全然不见历史痕迹的城市。



从数据上看,通过长江三峡的货物运输量在三峡建设以后大幅提高。但是通过三峡大坝的船只有严格要求,“非标准船只”被逐渐淘汰,新闻中曾经出现过“现有船舶平均吨位小,运输成本高,经济效益差,不适应库区航运市场需要”的字样,2008年,27艘船舶因长度、宽度超标禁止通过三峡船闸;2017年1月1日,三峡库区14艘非标准滚装船退出历史舞台……自由和繁荣通常一起出现,也会一起消失。



滑动查看重庆长寿区“三倒拐”,感受老山城民居和商业街区因地形而混杂的层层递进。



过去长寿江边的码头上人多,自然就有各色小吃摊,现在江岸已经没有客运码头,但是滨江路的人行道修得宽,在桥头留出一片空地,算是个小公园,偶尔有人在这里摆摊,卖的还是麻辣烫、凉面、凉糕等传统食物。三倒拐对岸有座定慧寺,旁边是已经搬迁空置的安定造纸厂,这座造纸厂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抗日战争时期,是长寿著名的民族工业。山上还有一座张桓侯庙,没有开发。江对岸耸立的烟囱是重庆钢铁集团的所在地,三峡库区的江边总能够看到工厂,烟囱里排放的气体和山间云雾慢慢混在一起。



图中上方线性位置所展现的是长寿缆车,紧挨着下方民居蜿蜒的“三倒拐”。三倒拐是连接长寿新旧城区的必经之道,全长2.5km,高低垂直高差165m。

滑动查看:三倒拐曾是长寿最繁华的地段,从重庆或宜昌、汉口、南京、上海等地借水道运至长寿的盐、糖、花纱、百货,或经长寿船运外地的大米、粮食、土特产品的转运通道就是三倒拐,因此,这里茶馆洒肆、盐糖百货、手工作坊等应运而生。



从长寿离开前往涪陵,汽车在山路上疾驰,江水就在眼前。经过所谓的“新农村”,房子是方盒子,一栋连着一栋,两三层高。一层是门市房常见的卷帘门,不过开商店的很少,大多作为起居室使用,没有了院子,生活空间直接面对马路。大部分门关着,偶尔几栋卷开,里面深而暗,一盏昏黄的灯照不亮整个房间,老人们或者坐在门口,或者聚在一起打麻将,消磨时间。老年人活动中心里面传出的也是麻将声,哗,哗,哗……像流水淘细石。走得再深一些,公路经过村庄,距离房子只有一两米,开车需要小心,会有老人颤颤巍巍地走过马路,道路另一侧的小山包上开垦出一块块菜地。


提到涪陵,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是榨菜,然后就是何伟的《江城》,只可惜他笔下的生活早已淹没在江水和时光当中。锦绣广场代替地标建筑守着江中半岛,由于能清晰地看到乌江与长江的界限,这里又称“两江广场”。江边几艘停着的船只改成餐厅,在岸边静止不动。



涪陵两江广场,乌江汇入长江处形成了一个约九十度的三角形陆地,两江交汇处江水因颜色也形成了分明的界线。



涪陵曾经是四川省地级市,是乌江流域最大的城市,也是四川省的重要港口,1997年划入重庆直辖市,变成一个区。已经有1800多年历史的万县曾经是仅次于成都和重庆的四川第三大城市,后来并入重庆,几经调整成为现在的万州区。1962年建成的万州大会堂就在江边,曾经是川东最大的会堂,万安大桥旁边的和平广场曾经是万州的市中心,直到现在依然不乏来此晨练和遛狗的人。北滨大道旁边是城市绿道,沿着台阶走得到江水边,钓鱼、游泳,从小在江边生活的人总有些无法割舍的日常活动。



西山钟楼,又名万县钟楼,始建于1930年,由建筑设计师董炳衡先生设计,武汉营造厂修建,是国家级文物护单位。西山钟楼与上海海关钟楼、武汉江汉关钟楼齐名,为长江沿岸三大钟楼之一。旁边是三峡之星体育馆。


从1992年起,天津市对口支援重庆市万州区,帮扶推动三峡库区建设发展,三峡移民广场由天津市人民政府援建,投资1500万元。即将竣工的三峡之眼是移民广场改造工程的重要组成部分,建筑主体已经竣工。



如今城市的发展沿江向南,万达广场,万州三峡之星体育馆、万州体育场等商业和公共建筑在江边落地,三峡之眼作为三峡移民广场提升工程的一部分即将竣工,由四川美术学院建环学院院长黄耘设计,主要功能是当代城市公共展览馆和观景台,外墙采用了高强度玻璃纤维增强水泥(GRC)。



河道蜿蜒,云阳上游的区县是万州。



云阳县距离万州大约60km,在云阳,我们遇到了来自上海的大舍建筑设计事务所的作品——云阳滨江绿道游客服务中心。在县城内打造这样的建筑足可见当地发展旅游业的决心。可惜它的建成时间是2019年,同样生不逢时。如今在地图上已经查无此中心。



滑动查看:云阳新城区坐落在长江北岸龙脊岭的南坡上,住宅楼密集。云阳新城道路宛若等高线分隔密集的楼房。

云阳县地处丘陵向山地的过渡带,无处不在的台阶构成了典型的山城景观。云师附小就建在这样的地形上,学校大门在山脚和山顶上各有一个,我们在偶然间捕捉到了这里傍晚放学时市民行动的场景。



服务中心的西侧是堤岸和护坡,东侧是崖壁,堤顶绿道和崖顶绿道之间存在十余米的高差,这段高差被建筑上下两个广场之间的室外台阶消化大半。简洁的体量和混凝土材料的厚重感在恢弘的三峡自然景观面前形成有力的姿态。联想到涪陵打造的美心红酒小镇、长寿凭空出现的古镇和奉节的三峡之巅,打造旅游目的地在重庆市似乎是一种规定动作。就在2019年,重庆还曾经发起过覆盖各区县的“晒文化·晒风景”大型文旅推介活动,云阳是首推区县。可惜这座游客中心还没来得及发挥它应有的作用,旅游行业就被疫情冰封,哪怕没有疫情,本地的旅游资源到底能否撑建筑面积超过9000m2的游客中心还犹未可知。


设计和使用之间的割裂在云阳游客中心表现得淋漓尽至。如今建筑已经被涂脂抹粉,看不清全貌了。游客中心变成餐厅,乏人问津,室外大台阶上加建顶棚,原本开放的建筑变得更加“实用”,下层广场被布置成背朝江面的大舞台,红火热闹,算是半室外就餐区,可以承包婚宴,台阶被粉刷一新,与云阳三峡梯城的装饰手法如出一辙。上层广场上倒是有居民在活动,算是实现了当初的设计意图。



滑动查看:地处江边的游客服务中心连接堤顶绿道和崖顶绿道,由来自上海的大舍建筑设计事务所操刀,垂直方向沟通绿道高差,水平方向强调江岸的一处小湾,抽象的体量与身后的住宅楼形成对比。

滑动查看:原本开放的室外台阶上方被整体封闭起来,增加室内使用面积。原本空旷的下层广场如今被置入舞台等各种空间功能,云阳县人按照自己的想法装饰这一区域。


如果这样的建筑出现在上海,哪怕被闲置,它的形象应该也不至于被修改如此。但全中国也只有一个上海。


对于旅游经济的依赖,对于当地旅游资源和开发潜力的乐观预判,以及无法预料的疫情,终于造成建筑令人哭笑不得的现状。观念、意识和生活方式的改变远比一两栋地标建筑的落地艰难得多。





走到长江中下游,眼前所见迥然一变,水面宽阔,江山相拥,两岸呼应的紧凑感已经没有那么强烈。平原和丘陵取代山地,地形逐渐平缓,但是建设面对的挑战却没有减少,因为长江总是在中下游泛滥成灾,沿江地区的历史里写满和洪水搏斗的故事。


由于地质原因,荆州无法像上游库区那样开展建设,荆江大堤成为城市与江水的分界线。行走在堤岸上,长河落日,眼前宽阔平静的江面让人似乎忘却了它曾经数度以摧枯拉朽的力量冲击堤坝,淹没农田。从明初到民国,荆江大堤共有91个年份溃口,而在从1931年到1949年,18年中荆江两岸有16年遭受洪灾。在1998年的大洪水中,荆江大堤堤防出险90处,作为分洪区的荆州付出了巨大代价,为了保住下面的武汉三镇,百万荆州人从分洪区冒雨转移,好在最后没有炸堤分洪,否则荆州市公安县将会成为一片汪洋。



滑动查看:荆州市地处长江中下游,江汉平原腹地,江岸视野开阔,荆江大堤将江水与城市分隔开来。

上图:荆州和顺轮渡;下图:荆州长江大桥。


滑动查看:荆州万寿宝塔始建于明嘉靖二十七年(1548年)塔身八面七层,下设高大石座。由于长江河床、水位逐渐抬高,荆江大堤亦随之不断增高,如今万寿宝塔塔身深陷大堤堤面以下7.29m。塔体内外壁嵌佛龛,共供奉汉白玉坐佛87尊。

塔身大量的方砖上存在浮雕佛像、卷草花纹、文字砖及碑刻。



引发这次洪水的原因之一是上游森林砍伐造成的水土流失,所以《四川省政府关于实施天然林资源保护工程的决定》颁布,“从1998年9月1日起,阿坝州、甘孜州、凉山州,攀枝花市、乐山市,雅安地区,全部停止天然林采伐并关闭木材交易市场。禁止任何单位和个人乱砍滥伐、毁坏天然林,禁止违法运输木材。违者必究,依法惩处。”近10万名森工职工从伐木人转向其他职业。


在三峡工程建设以前,武汉同样饱受水患。1931年,洪水来袭,武汉三镇被淹数月,汉口英国领事馆一层被淹没。1954年,武汉遭遇了自1865年有水文记录以来最大的一次洪水。原本汉口张公堤以外全部是泄洪区,并非建设用地,直到三峡工程阻止洪水泛滥,武汉城市由此得以拓展,发展成为一座人口突破千万的超大城市。


如今的武汉三镇几乎解构了工业、文化和商业这三种城市发展的重要驱动力。汉阳是清末民族工业的摇篮,武昌是传统的政治文化中心所在,汉口则由于开埠率先迈向现代化城市建设,如今三镇虽然合并,但是其区域发展和面貌却与各自的历史紧密相连。


汉阳就像是重庆的大渡口区,也像是中国的东北,传统的重工业基地在城市从生产型社会转为消费性社会的过渡中逐渐落在后面。在汉口客吴勇涛看来,武昌和汉口分别代表中西方两种城市建设思维,中国人重视围合,武昌原本有完整的一圈城墙作为边界,而西方较为开放,首先考虑怎样方便城市发展,尤其是京汉铁路建成以后,租界规划的道路纵横均以铁路作为重要节点,便于货物运输。在建设租界的时候,银行集中在沿江一线树立城市形象,这样的做法和策略在百年之后依然影响着沿江城市的建设。



鹦鹉洲长江大桥是武汉市二环路的组成部分,连接汉阳区与武昌区,桥面容纳双向八车道。

黄鹤楼临江而立。



吴勇涛在武汉生活工作了五十年,他小时候住在黄鹤楼附近,周末外出总是先从长江一桥过江,再从江汉一桥到汉口,汉阳只是一个落脚点,很少停留。当时水路还算畅通,汉阳轮渡码头就在江汉关码头的斜对面,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武汉市内交通依靠两条跨江大桥和轮渡连通。如今,高架联通桥梁成为武汉全新的交通格局。


“我上小学上蛇山,居民楼很少超过三层,城市发展比较缓慢,汉阳就更不用说。作为武汉人,这样说多少带了点地域歧视,但是汉口经常会说另外几个地方是乡下,武昌和汉阳到汉口说是进城。我们小时候从武汉关码头上岸,确实有进城的感觉。”



武汉长江大桥连接汉阳区与武昌区,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修建的第一座公铁两用的长江大桥,又称“万里长江第一桥”。桥下的汉阳江滩起于晴川阁,止于建港船厂,全长1424m。



走下武汉关码头,道路对面就是江汉关博物馆,原为汉口海关,是当年最高的建筑,也是租界的地标。再向里走就是江汉路步行街,这里的沿江的商业面貌和上海外滩南京路步行街一样亲民,人流如织,汇聚东西南北。1931年竣工的璇宫饭店和国货商场改造之后仍旧是酒店和百货商店,价格与快捷酒店持平,酒店楼下是小吃街,一到夜晚热闹非凡。平和打包厂借鉴上海四行仓库的发展模式,打造成为武汉市文化创意园,还有了一个全新的名号——武汉多牛世界,引来书店、设计工作室、和买手店入驻。



汉口东正教堂始建于1876年,原名阿列克桑德聂夫堂,是俄国侨民在汉口兴建的唯一一座东正教教堂。

位于武汉汉口青岛路10号的“平和打包厂旧址”始建于1905年,是早期英国人在汉口租界开设最早的棉花打包厂之一,同时也是武汉现存最完整的早期工业建筑,改造后成为武汉创意文化产业园。



沿江大道沿线集中了汉口近三分之一的优秀历史建筑,包括江汉关、花旗银行、汇丰银行、横滨正金银行等12幢优秀历史建筑及32幢近现代建筑。2001年,沿江大道整治工程完成。

江汉关大楼由英资思九生洋行设计,上海魏清记营造厂承建,民国十一年(1922年)动工,民国十三年(1924年)落成,是中国现存最早的三座海关大楼之一。



提到武汉市的建筑行业,华中科技大学的李保峰教授直言不讳,“虽然武汉是设计之都,但社会上对设计价值的认同却比不上重庆。”他以自己在接受采访前,刚刚开会讨论的教育建筑项目为例,说道:“甲方的意思是先做个方案看看效果,并没提设计费的事儿。”设计方案不如施工图值钱,导致事务所很难仅通过方案获得足够的收入,独立实践在这片土地上生存得艰难。这样的现状多少有些历史遗留原因。


李保峰教授曾经一度离开高校。


“我在90年代初离开学校七,八年,到外面开公司。


人无法超越其局限,我们经历过极度物质贫乏,遇到了‘弯腰就能捡钱’的时代,想要目不斜视,丝毫不为所动是很难的。当时合伙人问我:‘李老师,你想想你上大学的目的是什么?’我还没想好答案呢,他先替我回答了:‘不就是为了挣钱嘛!’。这是个灵魂拷问。我当时一年工资也就一千多块钱,出去之后一年挣了几万元,我就从学校辞职了。当时我们一共三个合伙人,发展得很快。”



汉口水塔于1909年建成,主体6层,总高41.32m,是汉口近代消防标志性建筑物,曾经承担消防给水和消防瞭望的双重任务。

汉口汇丰银行汉口分行开设于1866年,在时间上仅晚于香港和上海,曾经长期是该行最重要的分行之一,大楼建于1913-1920年,现在被另一家银行使用。



只是那个时代,建筑师收入的提高不是建立在行业对设计价值的认同上,而是因为设计师和项目数量的供需关系不成比例,供不应求。获取项目的场合有时就是酒桌和娱乐场所。更有甚者,甲方会直接走进学生宿舍,一个个问学生愿不愿意接活儿,方案的成本和品质可想而知。“天天画图、投标、陪甲方,我渐渐对这种工作状态颇感厌烦,刚好那时学校在召唤我,于是我又回到了学校,开始有选择地做设计。“李教授在学校教了这么多年书,最大的感觉就是武汉很难留住人。


“我现在特别累就是因为很多事情我还得自己干,到了这把年纪还得画节点,到现场盯施工。如果有很完整的团队就不至于这样。培养了这么多学生,能一起做点事儿多好,但是每年毕业的本科生和硕士生很多都不太愿意留在武汉。留不住人是现象,背后肯定有原因。”


在李教授看来,这或许与码头文化相关。“码头文化最大的特点就是短视,今天我们在码头上碰到了,大家喝杯酒,第二天就说再见。你来卖货,我来买货,这种流动可能不需要负责任,反正分开之后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不必做什么长久的打算,这会不会是一种文化?所以在武汉街上常见有人端着碗热干面边走边吃,吃完找个垃圾桶一扔,这种情况在别的城市好像不多见。吃饭本应该好好坐下来吃,干嘛穿插到行走的时间和空间里。”



武汉江滩由汉口江滩、武昌江滩、汉阳江滩、青山江滩(部分与武昌江滩重合)、洪山江滩、硚口江滩(汉江江滩)组成。汉江江滩上不少码头已经停用,堤外滩地改造成为城市公园,将水利工程与城市公共空间相融合。



九省通衢的交通便利造就的武汉的繁荣,流动性是否是其长足发展的潜在问题犹未可知。作为省会城市,建设和更新不会停歇,观念和意识也在不断发生变化。在汉江江滩公园,原本横亘在城市和江水之间的堤外滩地经过修整,增加了不少可供市民使用的长椅、垃圾桶等设施,拉近人与水的距离。就在在二七路旁边,汉口滨江商务区正在如火如荼进行中,Zaha Hadid建筑事务所设计的泰康金融中心已经初见雏形。



正在建设中的泰康金融中心总部大楼,位于汉口滨江商务区。



滑动查看:龙蟠矶地处鄂州市小东门外大江中,因石势蜿蜒,矫若金龙,得名“龙蟠矶”。远处隐约可见鄂黄长江大桥,连接鄂州与黄冈两座城市,距离龙蟠矶较近的一侧是鄂州市,沿江建有武昌门。龙蟠矶的后方就是黄冈市。公元221年,孙权迁都鄂县,改县名为武昌,江岸的武昌门为纪念这段历史而建,下方是观音阁公园。

观音阁始建于元代,明弘治初、嘉靖及清代和民国均有修葺,被称为“万里长江第一阁”。观音阁内有一亭二殿二楼,总面积超过300m2,暂不对外开放。



从武汉顺流而下,隔江相望的地区没有再合并在一起。黄冈和鄂州由一条长约1100m黄鄂长江大桥相连,各自的市政府直线距离只有7km。两座城市曾经一度合并。1983年以前本无“鄂州”一称,正是因为鄂城市、黄冈县黄州镇、鄂城县合并,取"鄂城"和"黄州"各一字,才有了鄂州市。后来经过行政区划的不断调整,在1995年设立地级黄冈市。虽然已经成为彼此独立的行政区划,两座城市的发展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顺丰参与投资建设的花湖机场地处鄂州,集团培训中心及生活配套中心则落地黄冈市白潭湖畔。地处江心的龙蟠矶和上面的观音阁则在两座城市之间略显尴尬。虽然有“万里长江第一阁”之称,却只能独自立江中。过去可以乘坐小船抵达龙蟠矶,参观观音阁,现在只能隔着一段并不算远的江面远望。


再向下游走,镇江和扬州同样只有一江之隔,两地合并的可能性也曾捕风捉影。从镇江到扬州有水路和陆路两种走法,汽渡单程15元,润扬长江大桥的过桥费25元,大家现在还会选择汽渡站过江。



镇扬汽渡是江苏省南北交通干线公路243省道的越江枢纽,地处镇江市润州路和扬州市扬瓜公路之间,于1978年7月1日建成通航。虽然润扬长江公路大桥已经通车,但是由于过桥费用高于汽渡,不少司机仍然选择乘坐汽渡过江。





一路行至南京,两岸相望的江城景观已经所剩无几。长久以来,南京主城格局围绕玄武湖与秦淮河展开,距离长江尚有一段距离。沿江更多是近代开埠以来留下的历史建筑,现代化城市建设走到江岸不过二十年,国际赛事和大型活动对于城市发展的推动在南京滨江建设中发挥重要作用,清晰的轴线和功能分区成为新城的显著特点。


在河西新城,2005年中国绿化博览会拉开建设的序幕,时至今日,绿博园依然是长江沿岸最大的城市公园,同年,中华人民共和国第十届运动会在南京举办,南京奥林匹克体育中心应运而生,成为河西文体轴线的起点,2014年南京青奥会主赛场和青奥村成为新城发展的催化剂,带来多个大型公共项目,原本计划在玄武湖畔建造的江苏大剧院落地河西新城的文体轴线西段,这是亚洲最大的剧院综合体,建筑面积超过27万平方米,四座相对独立的体量分别容纳歌剧厅、戏剧厅、音乐厅、综艺厅。由南京本土建筑师张雷操刀的南京宪法公园直指长江,为这条文体轴线西端画上句点。



位于青奥文体轴线上的江苏大剧院与宪法公园。

江苏大剧院是中国最大的现代化大剧院,亚洲最大的剧院综合体。原本拟定建设在玄武湖畔,因为2014年青奥会选址的原因最终落地河西滨江新城。


滑动查看:南京宪法公园由张·雷设计研究完成,方与圆结合的空间形态极具象征意义。项目于2021年12月4日正式动工,从动工到建成仅用时一年。



随着城市不断发展,南京将目光投向长江北岸。2015年7月2日,国务院正式批复同意设立南京江北新区。扬子江国际会议中心成为江北新区的核心地标,饶是Morphosis建筑事务所也无法摆脱“扬帆起航”这样的叙事概念,裙楼起伏的轮廓与不远处的江面相映成趣,室内外使用相同的表皮材料,传递出事务所一贯希望打破室外内界限的设计理念。会议中心周边存在不少土地等待建设,目前稠密的城区尚未生长至此。会议结束后,裙楼旁边停着不少车辆,司机总是希望能遇到直奔机场的人们。



扬子江国际会议中心由墨菲西斯建筑事务所设计,建筑187,200m2,容纳大型展览和会议空间、酒店及配套设施、办公室等功能,是南京市江北新区重要的综合体。90,000余块特制的阳极氧化铝板及玻璃构成塔楼立面,裙楼外立面采用钛板。

裙楼起伏的轮廓与波光粼粼的长江相呼应,

塔楼宛若风帆伫立江面。



城市建设无疑是建筑师的机会,但是长久以来,新城的高歌猛进都与中国当代独立建筑师无关。反倒是另一类项目的出现让他们与中国更广阔的土地产生连接,这个连接的创造者是1996年诞生在南京太平南路上的文化机构——先锋书店。


张瑞峰是北方人,来到先锋已经11年了。他在书店做过导购、咖啡馆主管、店长,如今是这里的轮值董事长。他说自己来南京读书是阴差阳错,进入先锋也是阴差阳错,然而差错之间是他热爱文艺的某种注定。大学时因为打工走遍了南京,他觉得这是座哀伤的城市,不管是近代史还是中古史,朝代都不长久,它总是被缅怀,在数度拆毁和重建之间,历史痕迹层层累积。



滑动查看:先锋书店南京五台山总店。(先锋书店供图)



张瑞峰刚加入先锋的时候,书店像是乌托邦,大家极具理想主义,不少店员还在做个人创作。2011年,南京总统府抛来的橄榄枝开启了先锋与南京历史街区的合作,南京博物院、中山陵、颐和路、老门东、美龄宫……先锋成为各种意义上的文化地标。2013年10月CNN的报道和2014年2月BBC的报道使书店名气突然增大,转型危机悄然而至。


“那几年有书店评选热潮,先锋纷纷上榜,很多人慕名而来,只是为了看看这个地方是怎么回事儿,而不是来买书。他们期待我们有很好的服务,甚至直接喊你服务员。这对我们是一个冲击。” 于是,书店不仅延续了此前开设咖啡区、举办公共活动等非图书部分的探索,更是趁势逐渐完成从销售空间到公共空间的转变。在此过程中,空间自身的价值开始显现。


“先锋的根基是实体书店,更强调实体空间的能量。我们需要建筑师的专业性带给实体书店新的营养。”


南京当地的设计师是先锋最初的合作对象。陈卫新是南京筑内空间设计顾问有限公司总设计师,他不止完成了南京五台山的先锋总店,还见证了先锋乡村书店的初步探索。2014年,先锋在乡村的首次尝试——碧山书局落地安徽黟县,陈卫新改造了当地一座拥有两百多年历史的汪姓老祠堂——启泰堂。旁边的牛圈咖啡馆则是先锋与建筑师张雷的首次合作,虽然由于乡村施工条件限制,完成度并不尽如人意。后来张雷又完成了浙江桐庐云夕图书馆和浙江松阳陈家铺平民书局。


在原本鲜为人知的乡村,设计的价值逐渐发挥作用,借助社交媒体的传播力,“书店”成为具有文艺气息的打卡点,带动当地其他产业的发展。先锋因此笃定乡村书店的道路。从2018年开始,张瑞峰和书店创始人钱小华用了近三年时间走访中国各地的乡村,最终决定深入东部沿海地区和以云南为主的西南地区。他们选择项目场地,负责书店的内容和运营,空间则交给建筑师。张雷、华黎、黄印武、杨志疆、崔愷、张轲、柳亦春、赵扬、刘家琨、何健翔等知名建筑师先后出现在先锋书店的合作名单当中,这张名单目前还在不断加长。



滑动查看从左至右:先锋陈家铺平民书局,浙江松阳;

先锋厦地水田书店,福建屏南;

先锋碧山书局,安徽黟县;

先锋天下粮仓书店,广东开平。(先锋书店供图)



如今张瑞峰在南京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去年仅云南就落地两家先锋书店——蒙自西南联大先锋书店和先锋巍山崇正书院,建筑设计分别来自标准营造的创始人张轲和迹·建筑事务所的创始人华黎,此外还有许多项目正在进行当中。然而无论走得多远,南京始终是先锋的根基,钱小华一直希望书店能出现在玄武湖畔,而团队则看中了另一座历史建筑——民国海军医院旧址,它的旁边就是长江。



民国海军医院旧址北楼。



至此,中国建筑巡游沿着长江的旅程告一段落。大河滔滔,从中国西部一路奔流入海。自然风光、风景名胜、历史遗迹、现代城市、大国基建,机运成就与遗憾、发展野心与无奈,一切都可以在江岸找到踪迹。流动的江水将广袤的土地变成一个整体,人类的活动以越发复杂的脉络展开,牵一发而动全身。建设的利弊得失难以简单衡量,更多是在不同条件作用下的艰难取舍。


不尽长江滚滚流。






摄影:朱迪

撰文、采访:李里

策划、编辑:全倬冉、杜涵茜

制片:Willow

统筹:甜甜

摄影助理:王耀彬


导演:黄松

视频摄影:斯硕

剪辑、调色:莫少龙

视频策划:Hongsoo


视觉设计:enkit

编排:红豆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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